高田英树有关《马可·波罗行纪》的文献整理与研究
□ 金稀玉 沈瑜靖
摘要：本文对高田英树有关汉学典籍《马可·波罗行纪》的文献资料进行系统的搜集、整理，并按照研究主题，将其分类为文本翻译与谱系梳理、史实还原与谜题破解、时代背景与人物立场、同期作品与相互佐证四个部分。通过梳理高田英树的研究体系和观念，总结出其在该领域中的研究贡献与不足之处，尝试为学界进一步展开日本汉学研究提供参考。
关键词：高田英树；《马可·波罗行纪》；日本汉学
高田英树对《马可·波罗行纪》文献的整理
下面将按照文本翻译与谱系梳理、史实还原与谜题破解、时代背景与人物立场、同期作品与相互佐证四个主题，对高田有关《行纪》的文献进行梳理。
（一）文本翻译与谱系梳理
若要读懂《行纪》，首先需要读懂文本传承关系。由于时间久远，《行纪》的文本流传非常复杂，传承至今已有200多种，包括法语、意大利语、拉丁语、英语等多种版本，而且不同版本之间内容也大相径庭，不存在唯一的最佳版本。高田基于文本传承的重要性，将此后的研究重心放在了文本翻译和谱系梳理上。
1997年至2003年，高田先后对剌木学版和贝内代托版《行纪》进行了翻译，并在期刊上连载。通过对这两个版本《行纪》的翻译，高田意识到各版本之间存在或多或少的差异，甚至有些版本记载的内容都是其他版本所没有的。虽然无法还原最早的版本，但横向比较各版本间的不同之处、文本之间的互补互证，就能清楚地了解各版本间的共性部分，掌握后人在流传过程中掺入的部分。
马可波罗画像
来源：作者提供
以此为切入点，高田出版了第一本有关《行纪》的译著《世界之记：〈东方见闻录〉对校译本》，并凭借此书获得日本翻译家协会举办的第51届日本翻译文化奖，引起国内外学者的关注，并获得认同。20世纪后期以来，马可·波罗研究在文献整理与翻译方面，新成果层出不穷。在意大利和法国，几乎所有主要的抄本系统都单独整理出版，但少有将版本直接进行对照的译本。而该书选取学界普遍认同的最接近原著的三个文本——F本、Z本、R本——译为日语，将每个章节列在一起对照，并对三个文本的不同之处加粗标记，是世界上首部三种抄本系统对照的译本，也是贝内代托理念的体现。四日市康博表示，如果对该书进行英译，它将成为马可·波罗研究者必读的工具书之一。他强调书中各文本的异同一目了然，即使研究者不精通各文本的语言，也可以将《行纪》作为真实的研究史料使用。
《世界之记：〈东方见闻录〉对校译本》封面
（二）史实还原与谜题破解
《行纪》是16世纪以前中亚、西亚和欧洲的记载中唯一提及日本的史料。因此，日本学者在分析《行纪》的过程中，往往将视角聚焦在马可·波罗所描绘的“西番戈”（日本古称）上，高田也不例外。同时，作为日本邻国和《行纪》记载的主要国家，中国亦是高田的重点研究对象。在文本翻译与谱系梳理的基础上，高田以日本和中国为中心，通过比较《行纪》版本之间的异同，剥丝抽茧，力求还原最真实的历史，解开围绕马可·波罗与亚洲大陆的未解之谜。
高田首先以马可·波罗所述的“黄金之国”为线索，发表《西番戈的谱系：马可·波罗研究序说》（1988），围绕大航海和殖民扩张这一时代背景下东西方关系和日本的发展等问题展开论述。之后他发表《马可·波罗之东方》系列论文5篇（2010 —2011），对《行纪》中提到的地理环境、风俗习惯等进行考察验证，其中包括有关中国的泉州、元大都（今北京）以及日本等的地理和风土人情。
经过几十年的积累与沉淀，高田以论文《马可·波罗之研究》（2012）获得京都大学文学博士学位。该论文主要从《行纪》文本比较、史料搜集、谱系梳理等几个方面展开论述，解答了关于马可·波罗的23条疑问，是高田有关马可·波罗研究的结晶。不久后，高田将学位论文中的一部分整理出版，即《马可·波罗与鲁斯蒂切洛：读物语〈世界之记〉》（2016）。该书依旧围绕《行纪》F本、Z本、R本三版文本的不同之处展开，将视角由文本本身转移到文本背后，一一追溯文本的由来、作者、写作目的等，旨在解开人物、旅行和作品的谜团与真相。
2018年，高田发表非正式出版物《马可·波罗之谜》。该文集由34篇论文组成，从《行纪》遗留下来的众多抄本中，选取7个具有代表性的版本，通过列举史料，试图解开围绕马可·波罗而生的诸多问题，其中涉及“悬棺”“卢沟桥”“瓷器”等较多与中国历史文化相关的主题。
《马可·波罗与鲁斯蒂切洛：读物语〈世界之记〉》封面
来源：作者提供
（三）时代背景与人物立场
《行纪》流传的版本众多且谱系复杂，单看文本内容并不足以解释所有问题。因此，高田将目光投向《行纪》的作者及其背后的故事。只有了解当时的时代背景，才能准确推测作者的意图，从不同角度切入，全方位地进行解析。
高田先从《行纪》的作者马可·波罗和鲁斯蒂切洛（Rustichello da Pisa，生卒年不详）入手，分别发表了《剌木学〈马可·波罗序言〉马可·波罗传记研究》系列论文3篇（1991 —1993）和《鲁斯蒂切洛·达·比萨：马可·波罗游记的执笔者》（1998），从他们的家乡、作品等进行分析，对其身上的疑点展开调查。
除了分析作者身世以外，从作者的故乡生活推断其立场、态度亦是一种手段。高田从鲁斯蒂切洛和马可·波罗的故乡切入，陆续发表《中世纪比萨编年史：以12 —14世纪为中心》（1997 —1998）和《马可·波罗年历：中世纪威尼斯编年史》（1999）等一系列论文，从历史角度对比萨和威尼斯进行剖析。
2020年，高田将迄今收集到的马可·波罗生涯和传记相关资料收录成册，在删减、修改与补充的基础上整理成《马可·波罗的一生与传记》（2020），分为16篇在“百万遍”上刊载。
（四）同期作品与相互佐证
纪行文学是世界交流史中不可缺少的珍贵资料，同一时期的文学作品能够起到互相佐证、相互参考的作用。因此，高田凭借自己的语言优势，翻译了多部13世纪至14世纪的文学作品，为有关《行纪》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历史材料。
高田先后翻译了《东方史之花》（La flor des Estoires de la Terre d’Orient）、《亚历山大大帝传奇》（The Life of Alexander of Macedon）、《鄂多立克东游录》（The Eastern Parts of the World Described by Friar Odoric）、《尼可罗康提旅行记》（Nicolò di Conti’s Travels）等东方纪行文学。其中马可·波罗、鄂多立克（Friar Odoric，1265 —1331）和尼可罗康提（Niccolò de’Conti，1395 —1469）同属中世纪四大旅行家，且同为意大利人，高田通过对这些旅行家汇编的文学作品进行翻译，与《行纪》相互参照、相互考证，不但丰富了马可·波罗研究的史料，也为东西方交流史研究提供更加准确的参考资料。
除了纪行文学，高田也对鲁斯蒂切洛编写的亚瑟王骑士物语《美利亚杜斯》（Meliadus）进行了翻译。《美利亚杜斯》是鲁斯蒂切洛撰写《行纪》前的作品，通过了解同一作者的不同作品，可以更好地把握作者的写作风格、思想特点等，帮助对其他作品的分析和理解。
经过不断地搜集与积累，高田出版了译著《中世纪欧洲东方记》，该书通过直接记录和间接证言，收录了从13世纪至14世纪在欧洲编写的有关东方的各种物语故事。通过引用大量西方文献，特别是中世纪与马可·波罗同时代的文献，论证了《行纪》中许多难以解释的问题。高田的这项工作不仅对于马可·波罗研究，而且对于整个亚欧历史研究，都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村田ac更是将该书誉为“中世纪历史研究者必读书目”。
高田将马可·波罗研究视为自己的毕生事业，潜心钻研《行纪》的文本与史料，努力还原最真实的文本内容。这不仅对日本，对中国乃至世界的马可·波罗研究都带来积极的影响，可总结为以下三点。
第一，突破思维定式，打破学术壁垒。高田强调以整体观的视角看待问题和更加客观、有效地开展研究。这一点正是包括中国研究者在内的所有马可·波罗研究者需要学习的部分。在《行纪》研究的历史长河中，文献学学者与历史学学者并未形成良好的沟通，将研究成果封锁在自己的领域内，使得《行纪》的研究并不全面，且出现费时耗力的重复研究等问题。高田继承了贝内代托的理念，将文本的传承放在研究的首要位置，他打通学术界之间的隔阂，将文献学与历史学结合起来，不仅重视文献的整理与校勘问题，而且在梳理文本之间谱系关系的基础上加以史料佐证，更为高效、全面地还原文本内容。尤其是《世界之记：〈东方见闻录〉对校译本》的出版，为世界马可·波罗研究者提供了一部绝佳的校对本。反观中国，目前最佳的汉译本还属1999年党宝海补注的冯承钧译本。该译本所据底本属Fr系统，虽然对其他版本的内容进行了部分补译，但终究无法囊括版本间的差异。
同时，作为一名文学学者，高田将自己的专业知识融入《行纪》的研究之中，将马可·波罗与文学作家但丁、薄伽丘相联系，对他们的作品进行考证，为研究开拓了新思路。这对中国的马可·波罗研究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第二，对西方史料的大量收集、解读、考证和吸收。由于通晓意大利语、法语、拉丁语，且具有意大利留学经历，高田搜集、阅读、整理并翻译了大量西方文献资料用以论证许多难解问题。从高田的研究中可以清楚地了解马可·波罗出行用的交通工具、出发或离开某地的时间点、中世纪威尼斯的样貌等。这给许多马可·波罗研究者，尤其是不精通外语的东方研究者提供了很大帮助。此外，高田整理的文献中，很多是初次引入东方学界的内容，这对东西方交流史，尤其是对中外交通史、中亚史、元朝史、中国地理等领域均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第三，为学者参考引用学术成果提供平台。2018年，78岁高龄的高田以无私奉献的学术姿态，借助数字化等形式创办了同好交流网站“百万遍”，旨在与志同道合的学者探讨学术，为有志青年提供学习平台。高田本人多次在该杂志上免费向社会公开自己的研究成果以及最新的研究动态，为国外学者参考、引用其学术成果，甚至为初学者了解《行纪》的相关内容创造了条件。
（金稀玉：浙江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丝路文化与国际汉学研究院；沈瑜靖：浙江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作者简介
金稀玉，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日语语言学、语言类型学、东亚汉学研究。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省哲社项目等多项。主持省级一流课程、省级教改项目等教学项目多项。在《国际汉学》《国际汉学研究通讯》等发表论文30余篇；出版著作4部，主编《“儒莲奖”域外汉学要籍汇刊・第二辑》（全六册）。
沈瑜靖，浙江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语言文学专业2025届硕士研究生, 研究方向为日本汉学。
编 辑 ：刘永怡